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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完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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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完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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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虛弱喘氣,“我不糾纏於你,好不好,你不要這樣對我。”

不要這樣對我……她聽過這話。

在幻境裏,謝暌對著化成一片血雨的含雁仙君,也說這種無助的話。

宿半微沒想到,這般卑微話竟會出自鶴淩序之口。

這也讓她覺得,這苦種,她得拔。

但凡早知有這一出,當初說什麽都不會對鶴淩序使那勞什子美人計。

“鶴淩序,今日過後,你還是乾澤的下任掌門,大道光明,前途無量。”

她微微仰頭,憋去發澀的淚意,疑似哽咽般勸他,“下次不要再輕易動心了。”

這種失誤過錯,不管是他,還是她,一次就夠了。

越相處,越難抽身,此刻亦如是。

“乾道澤坤,借令加縛。”

聲音可能有些發抖,八個字不穩著出來了。

特意為他學的束縛令,專門遏制內隱修為。原以為不會用到了,沒想到鶴淩序,總是能給她帶來難忘的心顫。

“宿半微,你又在騙我。”

眼瞼不知不覺間染成了一線血色,連帶著周圍的肌膚也微紅了一片,鶴淩序望她而言。

“我不信,你從未喜歡過我。”

被堵住了內隱修為的外放,他竟然還糾結在好幾句話前。

宿半微得承認,有那麽一刻,她想扶起不肯倒地的倔強仙君,讓他展顏對她笑,而不是揚著脆弱脖頸,痛苦望她,不死心。

“你信或不信,與我何幹。”

放過彼此吧,鶴淩序。

宿半微加了最後一句口不對心的籌碼——

“我只是怕你幹擾我和鐘遲而已。”

殺人誅心,不外如是。

鐘遲是她的借口,也是他的瘡口。鶴淩序悔自己當初沒殺透鐘遲。

他總是無可救藥地聽進她的話,現在才會如此低微無助。

霧藍繡線的纏枝蓮衣擺,被抽離出了縞白指間。

夠了。

擊潰他,這些話夠了。

“叁絕。”宿半微側身闔眼,等咒起。

由於絕情尺有延遲,非令出即顯,因而這期間,於兩人都是透徹的折磨。

她好狠心啊,鶴淩序真的快要崩潰了。

第三式,瞬斬情根,絕除後患。

這意味著什麽?意味著即使是深入骨髓裏的愛與情,都會被一點一點抽出來剔出來,心動、甜蜜、酸澀,全部全部都不再沾有分毫。

他又是乾澤的淩序仙君了,可他就不是鶴淩序了。

突至一陣壓抑的沈默。

……如果除卻痛楚喘息的話。

“宿半微,是本君一再從你,才讓你一再欺騙本君後還可隨意抽身?”

帶啞的厲聲突起,讓她驚轉過頭。

白袍上的血滴刺眼,但到底比不上他那染上強烈情緒的雙眼來得刺人。

恨意,怒意,懼意……覆雜到她沒法一眼辨認。可不敢再多看一眼,因他質問的目光有如實質,比劍更割人疼。

呵,都不敢與他對視了。

恨不能咬碎銀牙,生啖其骨,淩序仙君這輩子都沒這麽恨過一個人,恨得淚滴似血,曲脊成弓。

“你怎麽敢,擅抹本君情識?!”

瑩透的淚生生沁出眼眶,劃過下睫根的赤紅,看起來真是難受到了極點。

“鶴淩序,你為什麽要執……”

話並沒有說完,轉回眼的宿半微被他眼中水澤給灼到了。

哭了。

她竟然把一個男子,一個仙君給逼哭了。

情之一關於他,果真難過。

蹲下,她撥開他臉頰邊沾上的發絲,動作輕柔到恍如夢境。擦過他的眼下至眼尾,宿半微勸他:“淩序,別這樣。”

她的驀然接近,讓本無力的他奇異般撐起肩胛,像要悶死她一樣摟住她。曳著無拘青絲的頭擱落在她肩上,咬她露在外的頸部肌膚。

唇抵上頸部的時候,宿半微就有所預料了,但她沒有躲。

牙嵌肌膚,有疼痛由神經傳到大腦了。

靜聲等痛的時候,他松開了牙。

鶴淩序垂眸,看頸上的殘留牙印,上面有血跡。他知道,是他的血,不是她的。

他根本沒咬破她的肌膚。

可笑這個時候,他都不舍傷她。

聲啞得脫力,“你當真過分。”

我也當真無可救藥。

……

“淩序,如果斷完情,你還喜歡,我就誓死奔赴你,可好?”

假話,十足的假話。

不論斷完情鶴淩序是否還會喜歡她,單她而言,就不會讓這個假設存在。

這是她最後的溫柔,也是他吃過最為殘忍的棒前棗。

向來不為情.愛所累的鶴淩序,愛人之法竟這般飛蛾撲火,自撞南墻,這是她乃至許多人都想不到的。

別無選擇,她只能一截一截打斷他的執念,不讓絕情尺的發揮餘有變數。

喉結在不穩攢動,無力靠倒她身的男子沒有答她的話,只在她耳畔喘著,淚漬薄藍肩衣。

發絲因汗黏於額際與頰邊,明明不再說話,卻讓人感受到他的絕望痛苦。

鶴淩序好生聰睿,即便不明確知曉她下一步又要如何待他,他也清楚……

宿半微又在騙他。

果不其然,“肆清。”

宿半微安撫他發顫微弓的背脊,輕輕念出了第四式。

鶴淩序,你重登雲間吧,別再這樣難過了。

明日,就明日,一切都會變好了。

斷情尺的第四式,清除所絕情根的相關記憶,人事物,通通不再記得。

然而第四式,一般都少被啟用,因為沒必要。

就像宿半微不懂他為何如此慘烈掙紮,拒絕斷情,鶴淩序也想不到,她竟然要把事做絕,連記憶都不給他留。

“你要絕本君記憶?”

她聽到了哭腔,不算激動的語氣,卻滿是絕望與冷意。

“是。”

睫根至尾端如炎霞滿天,腥紅血唇輕微張合,“宿半微,你最好保佑不要讓本君想起來。”

“不然……”

不死不休。

— —

絕情尺總算起效了,鶴淩序終於闔眼,昏了。

被輕放於金紋月白的無塵地面,滿頭烏發散落地面,漆睫濕,丹唇血,青眉白膚。

像個不小心被凡塵虐了一通的仙人。

給他一點點擦盡眼淚與唇血,宿半微沈默地攏理幹凈他那附頰邊,黏頸處的細碎發絲,然後動作輕輕地解開了銀紋祥雲腰帶。

站了起來,“鶴淩序,祝你劍道坦順,從此無憂無苦,一生順遂,遍受景仰。”

摘下腕間鐲,她把它放到了安靜躺著的人身側。

一至地,鐲化成劍。

鐲子裏竟然藏了全部淩序劍的劍意,要說剛知道的時候吃驚到懷疑人生,現在就已經不奇怪了。

這鶴淩序動情後奉獻精神過於強了,雖說十足昏頭,但不可否認確實挺感人的。

剛現出原本形狀的淩序劍如霜鑄雪瀝一樣,嗡嗡擺刃,劍尖指地,劍柄斜靠,似是想貼過來。

“回你主人身邊。”她厲聲斥道。

劍身肉眼可見的楞住,委委屈屈縮了回去,縮一點就小幅度地轉轉,像人一步三回頭。

捏著腰帶的手緊了緊,宿半微最後瞥了眼一下地上昏迷的男子,接著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從此,橋歸橋,路歸路,迎接他的也只會是康莊大道。

到了外面,陽光依舊明媚,好像萬年不變一樣。

如願拿到了腰帶,卻並沒有起初想得那樣開心。

就像摩拳擦掌之後,手段輩出,對方只能一再妥協,甚至主動送上命門,以致贏了後反倒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。

乾澤派占據數座山頭,在山腳有零星人家,直至延伸到百裏外,才是人員密集的城池。

因為怕被乾澤的人發現,鐘遲沒有直接守在山腳,而是等在城池與乾澤腳下的中間地段。

到約定地,宿半微必須跨越個毒蛇遍布的野林,這也是她單獨跟著湯念上山時才發現的。之前混在劫仙島隊伍裏那次,坐在飛舟上,根本就沒註意過地勢。

按理來說應該有人護送的,就像來時湯念帶著她一樣,但自她出了刑牢,等候在外的長老掌門要麽對她橫眉豎眼,要麽焦心裏面剛斷完情的昏迷仙君。

所有人都關心著鶴淩序,沒人會考慮到她一人下山的危險。

也許對他們來說,她本就該死,因斷情之功尚且饒她一命已是大發慈悲。

只在乎所在乎之人,在哪,都是人之常情。

結果很榮幸,千防萬防,她還是被毒蛇咬了。

看著腳腕上的傷口,宿半微服了——這下好了,跟賀錄學的缺德事做多了,報應這不就來了。

“呀,誰在那裏啊?”有清脆女聲突出,打斷了她試圖自救的過程。

聞聲轉頭,就見到一年紀不大的粗布女孩,邊走近邊拿木棍小心撥動及踝野草,待近了看清她腳上的蛇牙咬出的傷口,低呼一聲後連忙手忙腳亂脫下從背著的竹筐。

她從裏面翻找出一株還顯新鮮的草,放嘴裏皺巴著臉嚼吧嚼吧,然後吐出蓋到她傷口處,緊緊按著。

“姐姐,你不是這裏的人吧,都被毒蛇咬了還不趕緊敷解毒草。”

因為距離近,跟琉璃一樣剔透的眼珠子裝的滿是坐石上的女子,看起來就像很緊張的樣子。

活潑善良的凡人女孩,和狡黠機靈的神秘女子,這是任何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有的第一認知。

“多謝。”暈眩的感覺好了點,宿半微低頭朝她感激地笑了下。

拿出塊灰色幹凈的麻布,把傷患處連同草藥一起纏裹了起來,女孩露出個虎牙,笑嘻嘻回她:“姐姐客氣了。”

蜜色與白皙之間的膚色,跟貓兒眼一樣的眸,彎彎密眉,朝人笑起來真是討喜。

“我叫黎翠,姐姐你呢?”

“宿半微。”

邊被攙著走,宿半微邊跟她探討了兩人名字的確切字義。

一藍一褐,相撐著慢趕至了一座陳舊小木屋。

*

鐘遲到的時候,看見的就是腳腕上綁得結結實實的宿半微,在簡陋的木制躺椅上曬太陽,一旁有個小姑娘在整理草藥一類東西。

提了一路的心總算放了下來,他走近,“半微,你還好吧?”

問話有兩重意思,宿半微聽出來了。

“嗯。”瞇眼看雲卷雲舒,她從鼻腔裏懶懶應了聲。

“半微姐姐,我去采些蘑菇回來炒吃。”適時開口的黎翠扔下手裏藥草,拍拍手。

隨即拎起靠在墻根的竹筐,作勢要為他們騰出說話空間。

宿半微點頭,提醒她:“嗯,小心點。”

看見這交流場面,鐘遲無聲挑了下眉,眸裏流光,額間圖騰奇異色深,於素白臉頰上分外掠人視線。

待女孩走遠,他才開口:“看著是個沒戒心的。”

沒頭沒腦的話,但宿半微一下就懂了。

瞥過腳腕上纏裹得緊的潔凈灰布,她沒否認,“確實,救了我後也什麽都不問,直接就把我攙回家了。”

跟著看向被包好的傷處,鐘遲倏然凝臉,“忘了還有野草林了。”語氣聽起來甚是懊惱。

準確的說,是沒想到乾澤竟讓她一個人下來。

明知她只是個凡人。

“沒事,腰帶在這,偵測鏡呢,看看是不是。”

撐腰起身,她把手邊的銀紋腰帶遞給了他。

銀絲精細勾成的祥雲裹乾澤古字的圖騰,在金陽的撒落下漾起閃射光澤,之前被一絲不茍地緊圍仙君瘦腰,現在被一只白嫩纖手疊在一起抓著。

而且還是這只手親解而出,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親近了。

細細的風吹起葉片,於黃棕土壤上淡淡打卷跳躍,稀疏鳥鳴在不遠處時不時響起,木屋籬笆,花卉纏綿,美人陽下,乍看是幅歲月靜好無關風月的悠享畫面。

但兩位主人公的臉色,是真的不淡然。

偵測鏡安靜如雞,鐘遲懷疑人生,“不是腰帶,那這陣子,都白忙活了?”

太打擊人了吧,搞了半天丟了夫人又折兵,結果還折騰了個寂寞。

“是腰帶,他換了。”宿半微揣度後低聲肯定。

疲憊閉眼,她靠回躺椅,“他比我們想象得還要聰敏。”

還是掉以輕心了。

盡管她一再打哈哈,搬弄眼球,瓦解辟元石於她的真正重要性……他還是抓到了她的精準命中點,在她眼皮子底下玩了個偷梁換柱。

鶴淩序,從來不好糊弄。如果好糊弄,多半是放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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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能說,相信序兒吧。

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經歷在碰撞,互相吸引後摩擦是必不可少的。

受不得女主被虐,只能男主頂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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